雪中的勃拉姆斯
雪中的勃拉姆斯
古典音乐会让我想起教堂,而那些音乐会从来都是圣洁的。有弥撒曲在响,有赞美诗在唱,洁净的圣水,幽幽的烛光,明亮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,幻化着神秘与虔诚。
这是一场特殊的音乐会。没有豪华热烈的金色大厅,没有台下静静聆听的无数观众。只有提琴老师家人和我。可是,我们依然认真,依然虔诚。
北方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,但是此刻,窗外的一切如此安静,月光照在雪地上,勃拉姆斯的琴声飞扬而下,与尘世的音阶与指尖的舞蹈一起融化在雪地里。别致的美。
先是一首《匈牙利舞曲第五号》。自由的节奏,奔放的旋律,粗犷而又活跃,一幅栩栩如生的吉普赛生活画面。热情欢乐的主题,情绪热烈,而当速度渐慢后,突然一次音高的大幅度跳跃,同时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,轻易就将欢乐的音乐推向高潮。清新的情调,生机勃勃的跳跃感,主题旋律的反复之后,一片欢腾的气氛中结束了全曲。
接下来是三首间奏曲,缓慢柔和,一种忧郁的气质。忧郁不是悲伤,不是忧愁。悲伤和忧愁都可以形容都可以倾诉,而忧郁却不可言说。没有可以捕捉到的表情,只有隐藏在眼里的颜色,它是遥远奢侈而又微凉宁静的心境。
窗外的雪依然无声飘落。在这首清丽妩媚的作品中,勃拉姆斯的世界好像就是被冰天雪地包裹的一所小房子。安静如水的钢琴旁躺着一束克拉拉的信笺,摇曳的烛火,温柔的月光,一双忧郁的眼睛从中穿过。
A大调第二号小夜曲缓缓响起。节奏明快,欢快而又庄重,接下来的慢板,像是从哥特式教堂辉映着斑斓阳光的彩色玻璃窗中飞出的音乐,舒缓、庄严,偶尔的旋律,清亮明澈,优雅悦耳,但却极有节制,像一片片洁白的羽毛从空中飞舞飘落。
这是勃拉姆斯送给克拉拉,也就是他的老师舒曼的夫人的小夜曲。勃拉姆斯20岁那一年第一次进舒曼家,第一眼看到克拉拉的就一见钟情爱上了她。但是一直到克拉拉去世他也未曾开口吐露这份感情,敏感的克拉拉是最为感知的,但却那样平和安静,也许他们都在坚持着某种规范,背负着某种责任。这是一种纯粹的柏拉图式的爱情,是超越物欲和情欲之上的精神的爱情,唯美纯净的叫人落泪。勃拉姆斯和克拉拉那远远超乎友谊的感情,保持了43年。43年,对于一个人的一生,是个醒目的数字,它包含的代价和滋味无与伦比。谁肯艰难际,豁达露心肝?为他们感动,为这份感情感动。
现代社会,爱好像已变得不值钱,排铺奢靡的感情,很难让人轻易相信。古典爱情。DESIRE。
雪继续,夜已深。这些古典音乐旁若无人的悄悄和我们对话,诉说衷肠,过滤繁杂,感到内心的柔软敏感,多了一份善良,多了一份向往,也多了一份对生活的信任。美好深邃,纯净无比。真的是这样。不管个世界上发生什么,有多少游戏、厌倦和绝望,总有那么一种音乐,温暖持久而又真实,与人不离不弃。这些音乐无论多么寂寞,多么少有人知,他们仍然“是一种贴近皮肤的温润的渗透,你要相信他们终将抵达心灵”。
这场简陋的音乐会结束了,所有人依然静静的端坐,依然在乐曲中回味。如银似水的月光映照雪地,一种哪怕暂时却又高洁明澈的世界,这种宗教的感觉让我的心感动而又明亮,尘埃落定般归顺于这种虔诚圣洁的境界。
也会想起勃拉姆斯,也会想起克拉拉。
双手合十,垂下头来。
难忘的音乐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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